【授权转载.海贼王.罗路】-《譬如朝露》-原PO云岚玖

       有幸得到了罗路吧云岚玖大大的授权,头一篇lofter转载文就献给这篇了,这样的文风的实在太棒了!!

       两人间深刻的羁绊,以及面对彼此不曾露骨表达过的感情,就像清晨的露水在淡淡的朝阳中悄然消逝,给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淡淡忧伤。

     【果咩我表达能力不好orz,总之就是很棒美文!

以下正文

原文链接:https://tieba.baidu.com/p/1511330208?see_lz=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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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佩金起了个大早,然后心平气和地发现自家船长不见了。夏其在整个岛上奔走嘶嚎,直到遇见贝波揉着眼睛跟他讲“船长出去散心了”,于是夏其跑回来,一边挖着早餐一边和佩金抱怨。

         “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看起来这么冷静?”

         “贝波大概得了通知吧……我昨天晚上起来上厕所,从窗子里看见船长御用的那只小船飘出去了。”

         “竟然不告诉我!”夏其磨牙,“你说都是统治着半个新世界的人了船长怎么还这么任性!”

         “从出海到现在我们不是一直跟着他这么任性么?”佩金笑,他并不担心自家船长,毕竟那个人已经几乎走上了时代的顶峰。

         之所以说是几乎,只不过是因为真正的顶峰已经覆灭,再也无法被超越。在伟大航路的后半段,除去十几年前浮上海面的鱼人岛组建的王国自治的一片海域,新世界二分天下,统治者分别是当年“最恶一代超新星”里的尤斯塔斯·基德和他们家船长,特拉法尔加·罗。

        也许强者就是有随心所欲的资本,基德放着手下的大片领海不管,穷其一生都在寻找“沉没的拉夫德鲁”,而罗时常带着最初的那个几个船员出入伟大航路的各个知名的未名的岛,也不管闯入了哪个国家哪个海贼的领地,现在他想出去走走自然也是随意的。

        只是强者也都有别人无法理解的寂寞。佩金想起昨夜看见的那个背影,站在小船上,微雪落在他的肩头将那份浓厚的黑和夜色区分开。虽然佩金他们现在也都是不得了的人物了,有时候也会坐在月夜下思考一些落寞而深远的问题,但是那一个背影就抵掉了他们所有装模作样的叹息或者恸哭。他也听闻尤斯塔斯·基德脾气反复无常,比之数年前那个来自南海意气风发的船长基德不知苍老了多少。

        罢了,那些可怕的人的心思从来就不是能够被揣度的,以他们家船长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什么都思考计算得很清楚的性子来看,多半也就是出去走走。这么想着,佩金回神,正听见夏其诡秘的声音:“难道……船长是一个人去寻找‘沉没的拉夫德鲁’了?”

         “……傻了你!”佩金瞪他,“如果那样船长会撇下我们一个人去吗?”

        夏其嘿嘿地笑,又含混地说:“有些东西如果是我也会想一个人面对嘛嘿嘿嘿……”

        笑声把原本就发音不清的那句话掩盖了过去,佩金却觉得胃稍微沉了沉。自从十几年前遇上草帽海贼团那个疯子船长开始,罗的确有意无意地做了很多海贼的思维无法理解的疯狂行径。

        眼皮儿突兀地跳了跳,有闪电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佩金激动地站起来,“夏其!咱们当年离开沙曼加岛是哪一天?”


        特拉法尔加·罗只带了他的刀,一个指向船员们所在的常驻岛的永久指针,往红土大陆的方向漂去。他确实只是想散心而已,至于原因不需要被深究。

        没有记录指针,罗就这么踏着一片小船往他曾经去过又或者错过了的地方走。反正无论何时,在哪里他都闲得发慌,现在这么漂着还能砍几个海贼练练手,以免真的忘了曾经那些腥风血雨又痛快淋漓的日子。

        航行的大部分时间是无聊的,他躺在小船里浅眠,海浪的声音温柔一如过往。但他出海之后就不曾做梦的毛病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所以他只能依靠回忆来描摹想要梦到的人或事。

        It takes strength to hide your own pain .

        It takes courage to show it .

        罗永远都有勇气回忆过去,只不过他不大喜欢向后看。偶尔为之,会生出一种他自己都不屑的沧桑变化之感。因此,即使他现在有意要想想那个戴着草帽的少年,捕捉到的也不过是一段模糊的残像,晃动着的,眼光一样耀眼的笑容,在那毫无清晰度可言的一张孩子气的脸上。

        他看不清楚,却还记能记着他的灿烂笑容和孩子气。

        忍不住微微牵了嘴角,罗闭着眼睛,感觉到海浪溅起的水花零星地落上来,有那么两滴砸到了脸上,从眼睛下方流下。

        草帽当家的,我现在产生了一个和你有关的想法,如果说出来,在被你嘲笑之前我会先笑死自己。

         ……

        是的,时隔多年,我突然想回到那一年的今天,对此你要说什么呢?


2

        罗在海上漂流了大半个月,靠着打劫其他的船只过活。这些年他已经心慈手软了不少,却也不大爱考虑那些被他砍成三截的家伙以后怎么办。

        在这片大海上,弱者连死亡方式都无权选择。

        就这样不靠指针漫无目的地漂泊着,在罗都要心生厌倦之前岛屿终于出现,海港处已经停泊了一艘巨大的船,九蛇的旗帜高高飘扬。

        “特拉法尔加·罗!”

        “……有事?”

        罗在港口边碰上九蛇海贼团的船长,女儿国目前的皇帝,被怒气冲冲的声音叫住,觉得奇怪。对方被称为第二代的海贼女帝,但不管从辈分还是地位上来说罗都没有必要对她客气,何况她的实力和气度远逊于当年的波雅·汉库克,很难不让人把她当小丫头看待。

        “这一片海域当属鱼人王国的领地,倒要问您是不是有事。”小姑娘的火气似乎很大,美丽的脸上冻结着冰冷的神色。

        罗发出一声表示不屑的音节,目露嘲讽,“我记得女儿国离这儿也不近,皇帝陛下有意远征?”

        女孩儿的眼睛里有杀机闪现,罗反手握住了刀,对方却拂袖而去。

        莫名其妙。

        罗站在原地,听清楚被甩下的“懦夫”二字,冷冷地笑了笑,终是放弃了开战的打算。世界的新秩序尚不稳固,没有必要和后辈一个古怪的丫头片子计较。

        这一段小插曲让罗坐在酒馆里喝酒的时候想起了波雅·汉库克,当时她乘着军舰来接走蒙其·D·路飞。他从顶上战争里捞出那个少年,没有缘由地救了他,又平白无故地给了别人,现在想来多少有些琢磨不过来。

        罗放下酒杯,心想这酒未免也淡了些,喝的人还能分出心思想那么多事。

        海贼大抵都是不要命的,而蒙其·D·路飞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罗现在还回味得起他在船上给那个少年动手术时的震惊,当时他就想这家伙原先必定是要长命百岁的,要不然哪儿来这么多的命给他折腾到现在还不死。

        罗从来没有给当年自己救他的行动找一个理由,不过那种东西没有也罢。他记得那个纤瘦又坚韧的少年在昏迷期间不断喊着“艾斯”的样子,镇定剂也压不住他无意识的狂躁,而自己在把他交给别人之前的短暂时间里握着他的手,甚至轻声安抚。

        啧,与其说要一个理由,不如说特拉法尔加·罗早就动机不纯了。

        小酒馆的老板看着那个气质慵懒锋芒内敛的男人自斟自饮,又兀自勾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胆战心惊地望了望柜台下的悬赏令,极快地又推了一壶酒到那人面前。

        “老板,”他忽然开口,声音低迷而冷漠,“一个人没有了心脏还能活下去吗?”

        老板莫名其妙,结结巴巴地憋出来个“啊”字。如果男人说的是没有了心那还可以安慰一番情伤而已无甚妨害,但心脏就限定死了那一个器官,老人家实在搞不清楚他要讲什么。

        好在对方也没有真正要他的答案,酒馆鼎沸的人声很快就把这片刻的静默吞噬。

       


        罗回船上过夜,走在路上已觉薄醉。那淡酒后劲儿倒足,听前来搭讪的小姑娘讲它有个香软的名字叫“醉生梦死”——但凡好酒也都有这个功效的,只可惜他从来不做梦。

        在街角他凭着醉意,没有使用果实的能力而直接斩杀了那一群不自量力前来挑衅的海贼猎人。猩红的血雨落下来,让人产生某种病态的兴奋。罗猜想自己已经杀红了眼睛,然而透过肢体断裂的空隙看见对面纤细的人影时,他觉得全身的热度都褪了下去。

        仍是多年之前所见的少年模样,在夜里看不清他的脸,那明灿的笑容也没有真正阳光的功效以驱散黑夜。

        一片墨蓝的夜色,罗仿佛看见对方惊喜的表情,听见那一声久远的“啊呀,你是——”。

        若不能梦,醉也罢,生死不知。

        罗在冰冷的夜风里望着那个模糊的人影,握着刀不动,不说话,平静而漠然。寒风翻卷,他忽然想起,如果这座岛是在鱼人王国的管辖区内,那么他已经过了沙曼加岛,而要接近燃烧岛了。


3


        特拉法尔加·罗第三次见到蒙其·D·路飞就在燃烧岛。那时罗是王下七武海,换个说法叫世界政府的走狗,但单纯开朗得近乎白痴的草帽少年还是非常惊喜地扑了过来,虽然叫错了他的名字让人忍不住狠狠一挑眉,压制住把他分成几截的冲动。

        他听说过那孩子在伟大航路上有个流传甚广的名号叫“七武海杀手”,内心甚至抱着两分玩笑式的期待。而少年果然名不虚传,很快就把他七武海的头衔撬掉了。

        并不可惜,虽然那头衔对当时的罗还有不小的作用。

        他们之间的战斗最终还是没打得起来,因为少年一脸坚定地说“我记得你,我不会还手的”。

         “两年前,在你船上,是你救了我……当时我都看见艾斯落下悬崖了……我也要跳下去,有人拉住了我……”在那深沉无望的黑暗和痛苦中,他被一个人牵着手带回了人间,即使那像梦境一般缥缈无凭,刻痕却深得镌入骨髓,“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打一架的话,我还是会奉陪到底的!”

        少年最后改变主意,他大概想出了罗会救他的原因,或者他以为就是那样。罗却笑着,懒洋洋地表示他现在不想打了。

        “我们都还有很多事要做,”罗转身,“现在我的船员也没在岛上,下次再见时咱们再决胜负,草帽当家的。”

        这种约定式的话语不知道是不是代表了某种隐秘的期望,反正它遥遥无期,永无到限的那一日。

        “喂你这个混蛋是在耍路飞吗!”乌索普大喊,他觉得愤怒,这个叫特拉法尔加·罗的家伙一出现就无知无觉地挑开了路飞心里最痛的那道疤,在船上他们哪个不是小心护着生怕碰了一丁点。

        罗回身,半眯了眼,“我倒觉得是你们当家的在耍我呢。”

        他抬起手,路飞紧张地站到了乌索普面前,“罗!”

        “开个玩笑。”收回手,罗没再说别的,离去。他的本性就是这么恶劣,越在那个少年面前越不想要加以收敛。

        “喂,罗——”身后传来拖长了音调的呼喊,小孩子一样,“就在我找到One Piece以前再见吧——”

        那个少年或许真是得到了世界所有的眷顾,连预言的天赋都有。他们再一次见面的确是少年去往拉夫德鲁前不久。


        罗醒来,小船随着海浪轻轻颠簸,却也还好好地系在岸边。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没有一脚踏进海里倒也神奇。

        怀里的永久指针掉了出来,罗把它收回去,调转了船头起航。已经要接近燃烧岛了,他忽然又对那堆废墟失去了兴趣,凭印象选了另一条航路回程。

        下一个岛出现得倒是快。从海上望去那岛绿意葱茏,边缘是平坦开阔的大片土地,其上的城市如同那些树木一样生机勃勃。

        上岛之后,罗认出那个站在城头叫嚣的少年海贼是最近赏金升的很快的某个家伙——多少也不自量力了一些,在新世界这种地方。但是他无端地觉得高兴,或许人在高处待太久

了就会不自觉地关注从底下爬上来的新生力量,过于年轻的血总是热得教一把冰冷的刀也兴奋起来。

        来自南海的少年海贼或许还未尝过败绩,总之他最后跪到地上时脸色煞白。罗把分离的肢节还给他,意兴阑珊地走开。

        仇恨最使人成长,世界上能单纯善良地走在这个大海贼时代的孩子早就没有了。

        或许曾经有那么一个,纯白无暇的灵魂,让人渴望摧毁却无从下手。

        罗闲逛了一阵准备离岛,有一只干枯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为客人占一卦吧。”年迈的巫女捧着水晶球,神神叨叨的样子不可信赖。      

        他沉默片刻,说不用。

         “如果要找回失去的爱人,人力是不能及的。”

        罗眯起眼睛。

         “岛上一直流传着这样的故事,年轻人为了挽救妻子,和魔鬼做了交易,剖出自己的心脏。他走回家中,一步一个血脚印复活的妻子匆忙出来扶住他,年轻人问妻子人没有心脏能活吗,不知情的妻子回答当然不能了,于是年轻人立即倒地变成了一具死尸。”

        罗凝视着皱纹里都贮满了岁月沧桑的老巫女,冷淡地说:“这一卦占得准。”

        该说因为我从来没有问过他所以好好地活到现在吗?罗拂开那只干瘦的手,大步离去,黑色的袍浪滚滚如云。他注意到了背后那双眼睛,属于刚刚的少年。

        在港口偷袭发动,实力的差距让战局在一秒钟内逆转,罗踩着少年的胸口,那双愤怒的眼和着伤口微小的痛楚竟让人有些恍惚。

        他想起在沙曼加岛的时候,草帽少年刚刚醒来,觉出不对劲,扑过来要打架,最终因为伤势被他压制在身下。那少年愤怒地质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手脚,而他轻描淡写地说你的心脏负荷不起你玩儿命似的战斗了所以我给你换了一颗。然后无力反抗的少年就这样狠狠地瞪着他,跟小动物一样,伤口裂了沁出血来也不喊疼,殊不知那疼痛他感同身受,冷汗密集地聚在不被对方所看见的地方。

        场景何其相似,连痛楚也一并模拟。

        只可惜这人最终不是草帽路飞,这时空也都错乱。


4

        罗没怎么费心打理那个刺穿了胸口的刀伤,伤口感染引起了高烧,浑浑噩噩醒过来时,天意已经帮他安排好,船搁浅在了沙曼加岛的浅滩。

        最终还是到了这里,他目送那个少年最后一程的地方。或许一开始他就这么下意识地期待着也说不定。

        植被稀疏的荒岛有大风漫卷,罗站在船上,天日很薄,视线里没有一丁点的迷雾,思路也非常的清晰,于是他没有花太多的时间犹豫,踏上这片风里的土地。

        记忆盘根错节地生长,在这儿的泥土中扎根向天空冲去,长成这座岛上唯一的一棵大树,看不见顶端。罗的眼底有晦涩的光闪过又灭掉,他走过那棵大树底下,遮天盖地的阴影带来冷意,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满满地写着“蒙其·D·路飞”。暗沉的天空,少年的名字,以及树叶被风吹动的愉快的声音。

         都是假的。

         就像他们平淡的过往,在这片大海上无被承认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      

         “特拉法尔加·罗?”

        荒岛上竟然早有人在。

        带着三把刀的剑士表情在最初的惊愕过后恢复成淡漠,刀也收起,一幅无话可说的样子。

        当初在这里,明面上冲突最大的是罗和草帽家的驯鹿船医,实际上这位草帽海贼团副船长式的人物才是和罗针锋相对暗流汹涌的那一个,个中原因无从细究。如今遇着,气氛凝重比之当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是新世界的霸主,一个是世界第一的大剑豪,若真打起来说不定也像当初草帽海贼团和黑胡子海贼团之间的对决一样沉了整座岛。

        罗无法忍耐这样的沉默,开口却将气氛拉向更加无法挽回的深渊:“草帽当家的,可还好?”

        草帽海贼团在那场惊天动地的“拉夫德鲁之战”之后就销声匿迹,只通过报纸向世界宣告,One Piece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现在被他们搞沉到了海底。那份声明掀起了大海贼时代的第二个高潮,世界上却再也没有那个传奇的海贼团以及那个无法无天的船长的消息,只是那些船员的名字各自响彻碧海。

        罗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罗罗诺亚·索隆。

        “……哦,路飞啊……”绿头发的剑士微微垂了眼,轻声说,“不知道……他最后被波雅·汉库克接走了。”

     

         草帽海贼团在席卷世界的大战爆发前第一次正面与黑胡子海贼团相遇,可以说两败俱伤。罗当时带着船员赶去,路飞因为拼了性命已经昏迷不醒,船医乔巴对那些看不见的伤


势束手无策,急得都要哭鼻子。他们一起登陆沙曼加这座荒岛,“死亡外科医生”特拉法尔加·罗也对这不要命的少年感到棘手。

        但两周后黑发的草帽少年还是活蹦乱跳起来,嚷嚷着要吃肉了。

        彼时罗的黑眼圈越发严重,时常提着吵闹的少年丢到船外,又不肯松口让他回自己船上接受医护,驯鹿船医隔两天就要来咬罗要求把路飞完全交回去。

        那段日子真是安宁得把今生来世的和平都用光了,即使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罗还是想着再拖两天,无所谓。

        罗罗诺亚·索隆来找罗,当时他们的船分靠在岛的两边,索隆要过来就得横跨整个岛。

        “虽然我们都真心感谢你两次救了路飞,”剑士的面部线条冷峻又隐忍,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得像海浪穿过礁石的孔洞,“但我们仍然忍不住猜测你把路飞留到现在是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罗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若是这样那你们半个月前不该把你们当家的交给我,说不准现在我已经在他的胸腔里安了一颗炸弹了。”

        索隆皱眉,隐蓄的力度是即将出鞘的刀。

        “哟,索隆!你来啦!”黑发少年从船里钻出来,露出的笑容在薄暮中明亮过将死的太阳。

        剑士松开了握刀的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路飞拉着他的剑士要去找乌索普钓鱼,说他昨天下潜到深海里看到了多么有趣的大鱼。索隆一边推着少年的脑袋一边嚷你这个笨蛋以为乌索普受的伤很轻吗他又不是你这种恢复超快的怪物,然后他回头看了罗一眼,眼神称得上恐怖。罗心安理得地轻笑,面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对就是我惯着他坐我家的潜水艇下去的。

        晚些时候草帽少年很乖地回来了,罗稍微有些疑惑,难道这个乱来的家伙真的这么听医生的话?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给他换了绷带又拍拍他的脑袋说早些睡,像哄小孩一样。但少年缠着他,说不如今天我和你一起守夜吧。

        罗愣了愣,最终点头。

        托草帽船长一时兴起的福,夏其临时被罗换下来欢欢喜喜地睡觉去了,而两人并肩坐着,像全心全意信赖对方的伙伴,又像星夜下静默的恋人。

        “呐,罗,”星光揉进少年纯黑的瞳孔,粼粼如海波,“你可以加入我们吗?”

        话音刚落,他就自己抓着头发低声笑道抱歉抱歉说了傻话。罗微微扬眉,并不接话。

        少年静了片刻,说:“罗,谢谢你,但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所以也不知道拿什么答谢才好。”

        “草帽当家的,两次救命之恩,你拿一辈子来也不够还的,”罗伸手揉他的头发,声音平淡,听不出认真还是玩笑,“不过我现在想讨两份薄利看看。”

        “嗯?”

        少年瞪大了眼睛,停在他黑发上的手落下去顺势抱住他,罗低头吻住少年柔软的嘴唇。

        热烈的吻,所有不能言明的话,情话,全部揉进唇齿间,浸透交换的呼吸里,虚幻,甜美得让人战栗。

        从某种情况上来讲,草帽家的人担心得很对,特拉法尔加·罗毕竟是个海贼,对于渴望的东西必然要想方设法弄到手。

        很久之后罗也懒得嘲笑自己了,反而想想自己是个多么高尚的海贼,放过了他今生唯一的珍宝。

        愚蠢的高尚。

        一周后草帽海贼团再次起航,红心海贼团和他们背道相向,去往战场。彼时革命军和世界政府的战火正在波及到整片碧海,世界的重心已经集结到战争上,估计也只有草帽一伙还能这么心无旁骛地向一座传说中的岛屿进发……啊,还有四皇中唯一没有参战的黑胡子海贼团。

        一年多以后,战争结束之前,每天都有爆炸性新闻的媒体终于迎来了战争之外最震撼世界的消息,而且一串接着一串。

         “草帽海贼团再一次和黑胡子海贼团交锋。”

         “草帽海贼团胜利,失去踪影。”

         “传说中的拉夫德鲁疑似已被找到。”

          ……

         “One Piece是真实存在的!拉夫德鲁沉入海底!”

        那时罗在一座被攻占下来的海军要塞里,翻着无法得到图片资料的报纸,出乎自己意料地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失落。他知道那个少年一定会找到那传说中的大秘宝,只是同为海贼这种曾经的梦想被别人攻占的心情颇为复杂。

        曾经的梦想,对,他和其他参战的海贼一样放弃了One Piece——即使说是暂时的,毕竟也算是放弃了,尤其是罗这样的人,对自己的想法再清楚不过。红心海贼团在战场上成为了摧毁世界政府的中坚力量,战后必然会成为一个新的世界的可怕势力。

        贝波跑来问自家船长这真的是真的吗,完全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罗笑一笑,说真的,贝波你不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啊,当时明明是船长你说拉夫德鲁不可能轻易被找到One Piece又不会跑现在还是参战更划算……贝波低落。

        罗仍旧只是笑,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不可察觉,淡然得像之前那绞碎灵魂的痛苦不曾存在。

        报纸了解的东西并不多,据说是草帽海贼团有人主动联系发布消息的,但至今证据还没拿出来,而且船员们的情况也没有详细了解。但罗还是知道草帽当家的定然安好,因为自己仍然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再之后, 时局陷入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如果还有什么能让此时更混乱,那就是草帽海贼团的小贼猫娜美卖给各家报社的拉夫德鲁第一手资料。

        那历史本文的一瞥,草帽海贼团的历史学家隐晦的话语,成为压死世界政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光就这么缓慢地继续流动,世界向着它应该走的方向前进,如同那些年的海贼,一路勇敢无畏。

        这样再往后,罗将新世界的大片海域收入囊中,不可避免地遇上了尤斯塔斯·基德,才知道他竟然也一路追着One Piece却最终连那片传说之海也没有见着,于是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两个大型海贼团的开战吓死了正在组建完善过程中的诸国新联盟,但海贼最终也只能以海贼的方式解决。罗和基德意见一致地没有争夺鱼人岛的地盘,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彼此不甘愿地平分了已经探明的新世界的部分,边界线一直打过去又打过来,让人觉得这生命还是和海水一样鲜活流动的,而后结果就这么延续了十几年直到今天。

         再没有什么草帽海贼团的消息,不知道他们是解散了还是依旧畅游在这片大海。

         再没有那个少年的消息,即使到处都在流传他的故事。


         风一直在吹,吹动那棵树哗哗作响,回忆从脑海里散去,现在的情况依然是那一句“他最后被波雅·汉库克接走了”。

         “哦,那女帝倒是得偿所愿。”罗不咸不淡地接话,没有丝毫讽刺的意思。

         索隆抬起眼来,“你这家伙……他妈的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一瞬的静默。

         刀剑相接,金属的蜂鸣被风声吞没。

         罗知道和这人拼剑术即使是自己也叫自不量力,所以很快地用了点巧招退后。

         彼此都不再是冲动的年纪,不是退缩,只是不想为了奇怪的理由就动手。索隆冷冷地望着对方,也收刀入鞘。

         “索隆?你竟然来得这么早呢。”

        身后传来的声音适时地打破了不知道会如何发展下去的僵局,罗转身看见了笑容恬淡的草帽海贼团历史学家妮可·罗宾,旋即大概地猜到了索隆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那个已经不再年轻却仍然美丽的黑发学者看见他的一瞬间面色微微沉了沉,即使很快就恢复如初。

        “特拉法尔加先生。”温和又疏离的声音,只是没有敌意。

        罗不觉得奇怪,反正很久以前整个草帽海贼团除了那个笨蛋船长就没有哪个对他有好印象。他点头,“看来这里是草帽海贼团的约定之地了,我就不打扰了。”

        “啊,我想我有点事想要和你说……”罗宾微微一笑,又望向索隆,“我猜你半年前就开始向这儿出发了吧,索隆?趁着大家还没有来,我还是先把东西交给别人吧。”

        “别人”特拉法尔加·罗皱起眉,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罗宾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特拉法尔加先生,我们的船长,路飞他有东西留给你。”


5

        索隆坐在沙曼加岛南边的海岸,望着海,罗宾在另外一边和那个叫特拉法尔加·罗的家伙说着什么。

        风向不顺,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这样也好,世界第一的剑豪罗罗诺亚·索隆不能承认他有多害怕提起旧事。

        那时他们找到了One Piece,老实说那些财宝都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有娜美还尖叫着想要扑进去,而罗宾在一座塔楼找到了她一直找寻的历史本文,那些家伙也都被各种各样的东西迷住,只有他和路飞一路走到了地宫的深处,最后那扇门路飞一个人进去。

        他靠着地宫干燥的墙壁等路飞,后来大家都下来了,一起等着他们的船长。

        娜美说她照了很多相片以后要贴在床头,过会儿快回去搬财宝,香吉说娜美小姐你就是我今生唯一的财宝请让我把你带回去吧,然后索隆就骂了那个卷卷毛一句白痴,两人又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吵架动手。罗宾借着火把的光在快速地翻阅过往的那些笔记,说等路飞出来了大家一定要一起去看看那些历史本文,她已经接近历史的真相了。乌索普和弗兰奇带了两件路上发现的武器库里的奇异小玩意在摆弄,布鲁克在旁边凑热闹,而乔巴一直在兴奋地跳着想等路飞出来再回去研究这座岛上那些奇妙的草药。

        整整一天,路飞终于从门里冲出来,大叫着我们快走快走这座岛要沉了!

        事实上,并不是和黑胡子海贼团的战斗导致了拉夫德鲁沉没,而是因为他们船长在那扇门里做了不知道什么事。

        他们一路飞奔离岛,差点被卷进可怕的漩涡,但还是平安航行到了海上。娜美连打路飞的力气都没有了,抱着香吉默默流泪,而卷眉毛厨师虽然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得装作一副沉痛的样子陪娜美小姐一起哀悼那些到手又飞走的宝藏。

        每个人似乎都有些惋惜,除了索隆和路飞。但是也没有人问路飞那扇门里到底是什么。

        由于对那些历史本文的浏览非常粗糙,照片也还需要时间研究,罗宾对那些空白历史的理解也不尽完全,大概她才是遗憾最大的那一个。但最后,是她最先提出,我还想和大家一起在大海上航行。

        路飞站起来,面色凝重——他少有这样的时候,在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在猜测着结局时,路飞开口:“伙伴们,我们继续航行吧。”

        继续航行吧,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有走过,至少要环世界一圈去见拉布恩,去找薇薇……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呢。大海是无穷无尽的,永远欢迎着这世界的孩子们。

        那一天他们开的宴会气氛热烈得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大家都想要继续航行,把世界再环绕个几十来遍也没关系。

        他们都以为日子会这样永远下去,所能想到的最后的结局不过是大家一起老死在这条船上,桑尼会和他们一起沉到海底,大家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日子也就该这么过,像这一路上的冒险,布鲁克用那首永恒的《宾客斯的美酒》叫醒睡梦里的大家,新的一天开始,索隆待在瞭望台里健健身,香吉时刻围绕在两位女士身边,弗兰奇变身机器人,乌索普路飞和乔巴三个永远都长不大的白痴齐齐大喊“好酷啊机器人”……就这样胡闹着。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整个世界的战火都烧不到这艘船上来,他们平和安宁得像一个小世界。

        直到路飞再也没有醒过来的那个早晨。

        没有人会想到这件事,整个船似乎在叫不醒路飞的那一刹那分崩离析。


        索隆扶着额头,骂了一句可恶,风吹得眼睛都痒了。

        似乎有什么在风里嘲笑他,嘲笑他到现在都不敢面对现实。

        

        路飞未曾醒来的那个早晨他们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在那混乱中乔巴喊着“医生呢医生呢”,然后又跳着脚说“对了我就是医生啊”。他眼眶里包了一包泪又不敢流出来,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说路飞没事,不会有事。船上兵荒马乱,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后来一切都归于寂静。

        乔巴大概说了什么,索隆也记不得了,只看见蓝鼻子驯鹿鼻涕眼泪流得到处都是,哽咽不成声。

        多少也都有预感的,他们之中最先走的人会是路飞,那个一路走来玩儿命似的少年。

        但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

        少年还安然地躺在床上,比以往更有睡相,呼吸还拂动着蝶翼似的眼睫毛。

        他似乎是一台过度使用报废掉的机器,身体里没有一处是好的,除非回炉重造,否则谁也不能再还给他们一个完好的蹦跳着的路飞。乔巴抓着路飞的手,脚边散落了一地的医书,驯鹿那要哭又没有声音的样子让人揪心,也让他们明白,是的,没有办法了。

         “那个人呢!那个外科医生叫特拉法尔加·罗的!”香吉丢了烟暴吼,“他不是能给人换内脏什么的吗!去找他!找他!”

        路飞还活着,即使他的身体变凉了,但他还在呼吸,心脏还在跳动——乔巴不知道怎么解释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但是香吉的话提醒了他当初有个人也给路飞动过手术。在船医语无伦次的话中他们决定马上去找那个叫特拉法尔加·罗的人,每个人都陷入颠三倒四的恐惧里,带着一种无法细探的绝望中的微茫期盼。

        无论怎么样都好,就算特拉法尔加·罗不肯,索隆甚至想他愿意跪下去求他救路飞。

        他们在硝烟弥漫的各处战场辗转,四处散布消息,寻找那个曾经两次救过他们船长的人,最后一线希望。乔巴陷入深深的自责里,那份自责又转化为寻找有希望救路飞的那个人的动力,他看起来比任何一个人都疯狂。

        路飞的呼吸渐渐微弱了下去,只剩那颗顽强跳动的心脏让乔巴一个劲儿地向大家,或者说向他自己解释,路飞一定还有希望。

        到最后波雅·汉库克到桑尼号上来,那时每个人都还偏执地抱着了只要找到特拉法尔加·罗路飞就能得救的想法。

        真没出息啊,那个人带领他们穿越了人生中最绚丽的一段路,现在他们却无法挽救他,还要靠着一个连他们的面都不见的人。

        “妾身见过特拉法尔加·罗了,”波雅·汉库克努力保持平静,“他说他没有办法,让你们别再找了。”

        这应该是最后的结局。

        他们都信任乔巴,知道乔巴办不到的事其他医生办到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但还是这么孤注一掷像是拼死一搏。扔出去的长枪带着所有人的期望,却没有命中目标,轻飘飘地掉到了水里。

         “请……让妾身带走路飞吧!妾身不能像你们一样陪他冒险,但是,最后……”汉库克伸手掩住了眼睛,向他们深深鞠躬。

        这是谁都不会相信的事,那个高傲的女帝,彼时也只是对即将失去的心爱之人无能无力的女子。

        “啊,”最后是索隆开口,声音像刀刃划过磨刀石一般粗粝黏重,“路飞最后……就交给你了……”

        草帽海贼团永远不会解散。

        但是至此,就让已经实现了梦想的我们,各自离去吧。


6

        沙曼加岛,世人都不知道他们在离开拉夫德鲁之后第一个登陆的岛就是这里,罗宾想着,伸手按住在风中飞舞的头发。

        “特拉法尔加先生,”她向着已经离去的背影,扬了扬声音,“听闻当初你和尤斯塔斯·基德的一战中被刺穿心口,却像只是受了个皮外伤一样继续战斗下去,我是不是可以做这样的猜想呢?当初,在这里,你……”

        “随便你猜。”平静的声音丢后来,散在风中。

        罗宾牵了嘴角,眼前浮现出十几年前他们再一次登陆这座岛时路飞按着心口的样子,无端地觉得疼痛。

        她的船长,她最信赖的人,其实把什么都看明白了吧,却不肯说出来。

        就在刚才,她终于将当初的那一只音贝交给了它的主人。

        

        当年草帽海贼团送走了船长路飞之后,他们在船上找到两只音贝,其中一个记录着路飞最后留给船员们的话,一直是那样明快的语气,却诉说着早已知晓的离别的内容,不管过多少年想起来都这么揪心揪肺。船上的诸位一直忍着没有流泪,却在那时齐齐地崩溃。乌索普跪在地上捶着地板恸哭着,“那家伙……没有告诉我他拿音贝去是要做这种事情啊……可恶……他是早就知道了吗……”

         罗宾抓起另一个没有被打开的音贝,收进衣里。

         “大家大概不知道……这一个是给谁的吧……我知道,就让我收着,到时候给他吧……”

         “……罗宾……没关系,我们都知道……”索隆抓着那只留给船员们的音贝,眼泪痛快地往下流,表情却绷得很紧,生怕一不注意整个人就垮掉。

        罗宾捂着眼睛摇头,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曾经在船上见到过那个拒绝了他们最后一线希望的人,特拉法尔加·罗。

        彼时的月夜,那个人无声无息地来到桑尼号上,背靠着船长室的门,没人知道他待了多久,直到罗宾看见他。没有说话,没有惊动任何人,对方跳上他来时乘坐的小船离开。他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深,罗宾看不见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但是当她推门走进路飞的房间里,看见那个睡相好得根本不像是他们家船长的少年时,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她没有告诉过大家她提前发现了那个结局。

        她探到少年微凉的皮肤,取出他怀里的两只音贝,收入抽屉里。

        罗宾一直把自己当做这个船上家长式的人物,只是最后一程,她不能再陪着这个孩子胡闹。

        很奇怪的,那时候她感受到的,只是一阵冰凉的平静,像是历经了风暴和漩涡,最终安稳,坐在桑尼的甲板上,就着薄凉如水的月光,翻一本永远看不完的书。

        她抬手摸到满脸的泪水,似乎已经冻结成冰。

        后来他们去寻找特拉法尔加·罗,寻找那个救回路飞的最后希望。罗宾无法否认自己和大家一样都抱着那样的希望,而她的绝望却更加深沉。到最后女帝说特拉法尔加·罗没有办法的时候,她知晓那是必然。

        那个人早就来船上看过路飞了,在他们之前就已经明白。

        罗宾保存着那只音贝,从来没有打开。

        这些年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梦见他们在船上的那段日子,好的不好的,都是快乐的,只有极少数的时候,看见那个月夜,特拉法尔加·罗靠着一扇门,抬头看见了她。在梦里罗

宾总是看见了他的眼睛,贮满了无法言明的情绪,让她猜测他对门里的那个少年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

        她也会看见路飞,不是在司法岛的高墙上,而是一个幻影,站在特拉法尔加·罗的身边,拿着一个音贝在录着什么。两个人靠得那样近,却从来不曾望向对方。

        罗宾想大概是因为她无意闯进了这样的秘密里,所以一直受到这梦境的困惑。

        现在好了,她将那个音贝交了出去,那些故事最终也只和那两个人有关。


7

        罗躺在小船里,身边的水花四散飞溅,海浪的声音重叠了音贝里播放的录音。

        无尽的波涛声,骤然响起刻意的屏息,然后是明快的带着笑意的少年音:“罗,总之一直以来很谢谢你。”

        说什么总之,好像他说了很多话一样,不过是一段海浪声而已,就把那些全部的话都盖掉了吗?罗闭上眼睛。

        音贝没有被关上,海浪的二重响那样漫长,却长不过这十几年的时光。

        “……罗,我很喜欢你哟……”

        在相当长的间隔之后,这样的淡然的声音传出来。录音什么的,总归有些失真,听起来也不像是真的。

        罗咬住了牙,没有睁开眼睛。

        起伏的波浪,柔软的音节,是一首永恒的大海的安眠曲。

        “……如果这辈子还不完了,就说下辈子吧!”

        “咔哒。”录音结束,音贝自动关上。

        罗摸到那只音贝,手都伸到船舷外了,又握紧收了回来。

        隔了这么久再听一遍,真是让人不知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好在此刻也没什么其他的人吧。

        太阳渐渐升上中天,灿烂又炙热,闭着眼睛视野中一片惨烈的红,铺天盖地。

        那带着笑意的声音。

        一个笑容。

        好像太阳一样的笑容。

        但最终不是太阳吧,不是那永恒燃烧永远不会失去的光和热。

        或许是阳光下的一颗露珠,纯净透明像某个无暇的灵魂,照样能够反射出炫目的光,刺得人闭上眼睛,想要流泪。

        他流泪,伸手捂住眼睛,牵起嘴角,在黑暗里凭借印象一遍又一遍地描摹那个孩子令人晕眩的大大的笑容。

        后来他放下手,多年之后终于说服自己放下。

        朝露已经蒸发殆尽,飞散在这片茫茫大海。

 

        特拉法尔加·罗从没和谁主动提过在那个荒岛,换给蒙其·D·路飞的心脏从哪里来,也没有人问起。

        因为果实的能力,那颗心脏在那个少年的身体里健康地跳动。从此他们共享了一种某种联系,特拉法尔加·罗能够第一时间知道蒙其·D·路飞的平安与否,能够分担他的痛苦,那种隐秘的默契,只属于他的秘密。

        啧,为什么想起来这么像变态呢?

        罗想着,轻笑出声,笑声一如十数年前,好像这些年他不曾承认过的苍凉就真的不曾存在。

        特拉法尔加·罗还活着,安稳无虞,所以那个少年也必然还活着。

        他愿意相信,在这大海的某一处,胸腔里跳动着他的心的那个人还安安稳稳地存在于世,过着平静又淡漠的人生,千帆过尽。

        罗把手按上自己的心口。

        浪花溅起水珠,落上来,冰凉又柔软,像曾经吻过的某个人的嘴唇。

        在阳光的暴晒下,水珠缓缓地蒸发,最终仍然回到这片大海。

        我一直在这片大海。


文后段子:

       少年做了那样冗长的一个梦,记不清梦的内容,但是最后他看见了布鲁克。骷髅先生跑过来牵着他的手走向了光。
       黑暗被瞬间的光芒驱散,像是夜尽天明。
     “路飞?”
     “路飞!”
       房间里炸开了锅,少年迷迷糊糊地尚看不见什么东西,只觉得眼睛刺痛得很,周围又吵,而且很冷,寒意似乎是从骨髓里面散发出来的。他坐起来,喊了第一句话:“肚子饿了……”
       声音滞重又沙哑,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嘈杂一下子又没了,影影绰绰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少年瞪着眼睛又眯起来,努力看清楚半跪在身边的男人的脸。
   “索隆?不不不,难道你是索隆的爸爸?”
   “路飞……”绿色头发的男人声音颤抖着。
       少年莫名其妙地往周围看了一圈,表情迷惑,“香吉?娜美?乌索——啊啊你是香克斯船上的耶稣布吧!”
       少年露出笑容正准备问问香克斯的事,蓦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金属制的长棺里头,内圌壁还冒着可见的冷气。他迷惑地看了看沉默着的诸位,一时之间也不急着说话了,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事情。
     

      “……路飞,我是索隆……他们是香吉,娜美,乌索普,罗宾,乔巴……”
少年露出震惊的神情,“你们——难道大家都被天元寿老炮击中了吗?”
       没有人笑出来,鬓发已经斑白的罗宾蹲到长棺边上,努力扬起一个笑容,“路飞,你醒过来了,太好了……你已经睡了二十多年了……”
       少年愣住,半晌蹦出一个字:“哈?”
       

       这真是令人不能相信,为什么大家就在他做了一个梦的时间里都变老了?还说什么他睡了二十几年,根本就没有印象啊。
     “这么说来……”少年皱起小圌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少吃了多少顿饭都算不清了……”
       令人窒息的气氛终于被打破,娜美带头笑出声来,大家笑着笑着也就把泪藏住了。不管多少年,醒来总归是好的。

     “弗兰奇和布鲁克呢?”神经强韧超乎常人的少年似乎已经接受了事实,同时从冰冷的长棺里跳出来,摸圌摸手臂还是觉得冷得不行。
     “弗兰奇在操纵室里,”罗宾说,微微垂下眼帘,“布鲁克在隔壁修养呢。”
        什么修养?趁我睡觉的时候大家做了什么事吗?
      “路飞,”索隆站起来,“不记得了吗?二十多年前,你……” 

       二十多年前,我死了。
       谁带我从黄圌泉之地回来?少年眉梢还挂着冰霜,不顾一切地推开门跑出去。

       和煦的春日阳光,屋前的树下站着戴斑点帽的男人,看见他的瞬间似乎是卸下了眉宇间的硬度,衬着黑眼圈看起来疲惫不堪,又老态尽显。
     “哟,草帽当家的,活过来了?”

       黄圌泉果实一生本只能用一次,也没有可能用来救活他人,就算布鲁克坚持要去地狱带回自家船长,毕竟没有办法。
       而这个人用了一生的时间研究,将少年的灵魂从地狱带回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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